从白先勇到蔡澜:为何说人生就是一场永恒的挣扎

蔡澜式生活也在印证知识分子的式微:这个群体正在从最初的事业抱负、家国叙事中抽离,遁入饮食男女之中。

文|波波夫

01 沉睡与唤醒

桂林街头,白先勇的一碗米粉吃得并不清静,周遭都是挤过来要签名、要合影的人。

整座城市都以他为荣:民国桂系代表军阀白崇禧之子、华语世界杰出小说家、红楼梦和昆曲文化推手,在他八十年多年的生命里,见证了炮火纷飞的国共内战,也经历了动员戡乱时期台北街头的白色恐怖,在美国加州明媚的阳光里度过大半生。

许知远就坐在白先勇对过,这是人物访谈节目「十三邀」第一季最后一期,许知远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我也很怕白先勇,那么让人心生尊敬的一个人,我一定要拍他,拍他在街头吃一碗米粉。」

1999年,香港《亚洲周刊》评选出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100强」中,白先勇的《台北人》排名第七位,为在世作家中的最高。但三十岁之后,除了在加州大学教授中国文学外,文学创造不再是他人生的主轴。

十岁时,在旧上海的大剧院里,白先勇看梅兰芳跟俞振飞演的《牡丹亭》、《游园惊梦》,从此便再也放不下。直到八十岁,他依然奔波在太平洋两岸,为推广昆曲、《红楼梦》而奔走。

在知识分子习惯性沉默的今天,白先勇是一个耀眼的例外。他不因为快餐文化的泛滥,不因为年轻人沉浸于动漫、游戏二次元,不因为古典作品在半个世纪的断层,不因为山川阻隔,而放弃让公众亲近中国经典文化的努力。

白先勇会用最时髦的方式去做这件事:在文艺青年聚集地豆瓣上讲「天下第一书」《红楼梦》;在北上广的戏院里上演青春版《牡丹亭》;在拥有上亿用户的腾讯视频接受许知远的访谈。

02 热时代与冷节目

呈现一个八十岁老人的努力,为「十三邀」第一季划上了句号。在一个喧嚣的时代,一个娱乐为王的时代、一个一切可以从流水线获得的时代,一个带有浓厚知识分子意味的访谈节目能够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

首先,许知远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好」主持人。

他不遵循常规的提问方式,采访姚晨时,劈头盖脸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怎么评价你的演艺成果」;他的提问语言也颇为学究,比如他问彩虹合唱团创始人金承志:「什么时候意识到新的名声要改变你的生活了?」;有时候,他还会被采访对象带沟里了,本来是聊音乐的,结果张楚信誓旦旦地断言911是一场石油大亨的阴谋。

他也不掩饰对一些采访的失落。(采访姚晨)「算是一个美好的下午,但不是我最期待的有惊喜的下午,充满期待的都是有问题的。我试着问,但我问不出那种机锋,那很难啊。因为她不是这种路子的方式。」就连制片人李伦看完视频,都「有点着急」。

偶尔地不走心、呈现在镜头前的焦虑以及耐心耗尽,都让许知远和受访者呈现出真实的一面。当然,这种真实往往是一种不完美:冷场、尴尬、不尽如人意。

其次,「十三邀」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用户友好型」谈话节目。

这里很少有忆苦思甜的家长里短、也很少给受访者有机会去粉饰一个圆满的故事。对于用户来说,很难一边刷碗一边听,仅仅用耳朵、甚至加上眼睛还不够。

节目的剪辑,既没有按照固定的时间线,也没有按照一个既定的主题层层递进,带有明显的意识流风格。不过,也并非无章法可循,几乎每期节目都有两条主线:一条是许知远采访的地理位置移动和他的即时感受,另一条是谈话嘉宾在多个地点聊天内容。

许知远的主线构成了整个节目的核心路径,用户往往是跟随他的路线、视觉、故事,去体会受访者的情感、思想和精神。「每个人都是带着成见来看待世界的,如果你不带成见,那你对世界就没有看待的方式。」

节目嘉宾的遴选也没有一定之规。有导演贾樟柯、哲学家陈嘉映、有艺人俞飞鸿、有小说家白先勇,甚至还有二次元人群。显然,这一系列访谈并不服务于一个特定主题,当然也不迎合潮流,而是尝试去映射这个时代个体生活和精神,呈现它们的破碎和多样。

正是这种带着偏见、先验式的采访方式,「十三邀」迥异于其他的顺滑、流畅节目,形成某种粗糙、原始、不圆满的特质,某种程度上,还带着一点雅痞和浓郁的知识分子意味。而藉由这种方式,许知远和他的访谈寻找到了独特的市场位置。

03 知识分子的偏见与大众的潮流

从许知远的知识分子的偏见中,不难体察整个节目中呈现出的扭曲和张力:「试图捕捉时代的精神,却又厌恶时代的流行情绪。」而当下时代的精神却是,大众的崛起和知识分子的失落,二者之间鸿沟越来越深。

在流行人物那里,知识分子似乎正在成为一个狗皮膏药一样避之不及的标签。

许知远试图在金承志那里找到一点知识分子的印记,结果,这位彩虹合唱团的创办人、却竭力躲闪、回避,拒绝承认他所创作的《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感觉身体被掏空》《春节自救指南》三部神曲里存在有任何超越流行之外的企图。

你能明显感觉许知远的每一个提问,都打到了金承志的棉花墙里,这或许让他感到某种无力,「像他(金承志)这样一个富有天赋的年轻人,也有意向大众审美趣味靠拢,这是被迫之举,但也让人感到某种悲哀。」

知识分子还在失去与公众沟通的兴趣。

在山西汾阳老家,贾樟柯就对许知远说「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形成共识,我对这个过程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他所畏惧的只剩下所有未知的东西:神、鬼、天地、宇宙、外星人。曾经带有强烈底层情结的贾樟柯,如今更感兴趣的是外星人,以及如何在新片中用上AR/VR技术。

在香港九龙的一家大排档火锅店里,蔡澜告诫许知远:「不要想得太多了老兄!」尽管那次访谈被许知远认为是十三期节目中聊得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次,但遗憾地是,蔡澜式生活也在印证知识分子的式微:这个群体正在从最初的事业抱负、家国叙事中抽离,遁入饮食男女之中。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这样一档拒绝循规蹈矩、粗糙、原始的谈话节目,总共收获了1.6亿次播放,平均每期突破了1200万,其中冯小刚、李安两期突破了2000万,显然,和娱乐圈沾边的人物更容易获取点击量。

不过,最出人意料的是,此前,许知远和他的团队还非常担心,冷门的哲学家陈嘉映那期访谈放出来后,流量会不会特别难看。数据意外地打消了他的顾虑:这期点击量超越了平均水平,达到了1400多万。

节目中,陈嘉映断言:「除非历史发生重大的变革,否则我们的精神生活无法重建。」许知远也感叹,「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历史变化,才可以像哲学家那样构建自我的精神世界。」十三邀的点击情况比想象中乐观得多,这让知识分子们看到,即便在腾讯新闻这样的大平台上,依然有庞大的分众人群对「打破思维惯性」抱有极大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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