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纽维尔:游戏行业最后的领袖

Valve掌门人谈媒体,虚拟现实以及公司的未来。

图片来源:网络

加布·纽维尔静静地坐着,身子稍微前倾。他的双手扶在膝盖上,只有双眼不停左右游移。物理上来说,他正坐在这里,听我向他提问;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精神并不在此处——他的脑海中正在思考关于未来那些难解的结。

他说话的方式同样让人有这些感觉。他不墨守成规,勇于探索;他的行事作风与大公司的教条主义或者空泛的无聊“远见”。他敢于承认自己过去曾经有不少做错了的地方——他甚至敢于承认,自己目前又可能正处于人生中最大的赌博之中。

而我也很享受同他的对话:他没有事先看我的采访提纲,直截了当地享受“实际”的对话过程,并在采访之中,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刺激出新的想法来。

加布的一个Valve同事则谈论着虚拟现实的事情。大约有十来个不同媒体的人们围坐一圈,不时记着笔记。加布坐在旁边听着,并不会打断讲者的谈话;不过要是他有机会的话,他肯定是下一个说话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受到尊重,实际上,在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想听到他的观点。

我曾经采访了数百名游戏开发者以及同等数量的CEO。我的工作是了解他们遇到意料之外问题时候的答案,了解他们有趣的一面,并且挖掘出他们“真实”的一部分。有时候我做得不错,有时候则会把事情搞砸。

采访加布·纽维尔则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对于传递信息或是图像本身并不太关注——无疑,他是一个“我口说我心”的人。他不会重复说那些无聊八卦或是用油滑的套话把事情敷衍过去,他聆听,他思考,然后他说出来。与他的采访过程并不是“战场前线”。

我希望以上的内容不会太过吹捧——无疑,加布·纽维尔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创造了许多东西,巨额的财富当然也是一部分。在不经意间,他已经成为了互联网文化的偶像之一,他的“帝国” 幅员广阔,他的“威严”至高无上。

Valve在他治下茁壮成长:加布·纽维尔与一大批聪明的人一起共事,他们占据了PC游戏零售业的大半江山,制作了一个还算成功的虚拟现实设备,此外,Valve正在大力推进他们在电子竞技领域的版图;而且,玩家们很少会意识到,Valve开发的游戏即使在公布数年之后,仍然时时出现在畅销榜上。

加布·纽维尔的工作哲学很简单:给聪明人空间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并且静观后效。这一点甚至写在Valve的工作手册上:手册里革命性地详述了这一工作哲学是如何生效的。

去年岩田聪的去世让我有了这样的感觉:(在此之后)在整个游戏业界之内,恐怕没有谁能比加布·纽维尔更聪明了:他让整个业界向前跨越了一大步,并持续推动这种进步;他改变了行业的现状。

这个人赚的钱已经够他二十辈子胡吃海喝,但他仍然汲汲于工作:他选择这种生活,工作是他兴奋的来源。

与媒体对话

但加布·纽维尔又是一个低调的人:他远离名利场,甚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确实,若有必要,他会登上舞台,向公众展示最新的产品;或是上台简单地领个奖。但他并不是那些热衷于DICE / GDC / PAX / E3之类一连串展会的人,更不会在推特上大放厥词,嘲讽世界。

对于媒体来说,想要采访到加布·纽维尔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我期待与他的访谈长达数年之久,一直未能如愿。与他的接触纯属偶然:这是一个非正式的媒体活动,此前的宣告里也没有提到加布·纽维尔本人将会露面,他只是突然踱进房间里,找到个椅子坐了下来,像是一个内部会议那样开始谈话。

此前,加布·纽维尔参与了Reddit的AMA(Ask me anything,一个Reddit论坛的线上问答活动)项目,收到的反馈还算不错。于是他决定更加“公开”一些,谈论Valve最近的各类事宜——当然能谈的只有一点点。

也就是说,在这次会议上没有多少“实质”的内容。当他被问及如《上古卷轴5:天际》mod付款失败的问题,或是《反恐精英:全球攻势》电竞赌博的扭曲现状的时候,他的回答颇为“官方”。他没有回护自己的公司,但原因似乎是因为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一般来说,他的态度不过是耸耸肩,说,“这些问题,将在适当的时候把我们的回复整理出来。”

此外,此次媒体会面更多是一个释放友好信号的标志:为了表示他们的热情好客,Valve给记者们提供了一盒饼干,一些汽水,还有一大罐冷咖啡(stone-cold coffee)。

我问加布,为什么他不喜欢跟媒体对话。

“老实说,我听自己讲话都觉得无聊。所以我觉得可能其他人听我讲话也会觉得很无聊吧。不过还好,跟你们说话其实就是跟顾客们间接交流嘛——他们难说会为我们的产品买单。”

今年是Valve成立的第21个年头,我接着问他,有没有什么计划来庆祝这个年份。

“我们对于纪念日并不是很在乎,”他说,“每到这个时候(周年纪念)都有人会说,‘嘿,为什么我们不来庆祝公司的这个里程碑呢?’但其他人则会回复说:‘不了吧,我们还是应该着手在工作上面,还有那么多超酷的事情等着我们完成呢。’于是就不了了之。今年我们21岁了,所以如果要庆祝的话可能我们会搞点野格酒(Jäger)来喝喝。大家过21岁生日的时候都这样对吧?”

虚拟现实

Valve并未上市,它们坐拥着从Steam平台上赚来的,极为漂亮的现金流。而这些现金以及公司里最优秀人才的精力,有很大一部分都流入虚拟现实相关事业之上;虚拟现实这一主题也是目前最能吸引加布·纽维尔的东西。Valve在这一主题所做的一切,让人看起来就像公司的使命:尽可能地推动虚拟现实的发展,让它走向它需要去的地方。

去年,Valve与HTC合作推出了HTC Vive平台。这一设备令人印象深刻,但市场反响并不是很好:价格太高,实验性质太强,还没多少软件。虚拟现实只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它尚需时日进行打磨。

加布·纽维尔认为这就好像是1980年代个人电脑的状况。当时的人们觉得,个人电脑超级酷炫,它代表着未来——很多人在不知道电脑究竟可以干什么的情况下就抱了台电脑回家。

”如果你因为可能失败而放弃尝试的话,那你只能去做一些特别无聊的事情。”

“就好像是1981年的时候,个人电脑刚刚在市场上出现,大家把电脑买回来最主要的用处就是拿来看菜谱。(此时加布大笑)过了段时间,大家发现电脑上有个奇怪的电子表格之类的东西,没人之前用过它;接着,不少大公司开始大量购买电脑——虽然真正搞电脑的人特别讨厌这些公司。”

说着,他很高兴地承认了自己曾经对不少硬件的前景,有着很不靠谱的预测。

 “你永远会被震惊到的。我一开始觉得NDS这款掌机特别蠢,而在当时那个世代,索尼(的PSP)会碾压任天堂出的这款机器。现在大家都知道了,NDS成为了大赢家。”

“我玩《Wii Sports》的时候就转变了自己的思维。当时我想,老天爷啊,这个机器有太多的潜力可挖了。结果呢,《Wii Sports》大获成功,Wii这样机器的潜力展现无遗。”

“所以,当你真的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即使你非常确信这件事情最初的表现并不太如人意,它背后也可能有着极为深厚的潜力。但即使一件事情看起来潜力特别多,要证明一件事情真正有那么多的潜力的唯一办法,是让更多人(在这件事情上)去实验,去冒险。”

在这些谈话片段之中,加布·纽维尔的些许忧虑集中在开发者社区之上,他希望他们对虚拟现实保持信心。若不考虑VR设备微不足道的装机量,加布·纽维尔实际上认为虚拟现实是一个长期而可持续的产业,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一产业将会以足够快,足够稳定的速度增长。

根据Valve的数据,目前Steam上共有1300个左右的虚拟现实软件应用;在2016年间,虚拟现实用户增长了86%(当然,这要考虑到虚拟现实本身的用户基数非常少)。大约有30个虚拟现实应用在Steam平台上赚到了25万美元以上的钱。但与此同时,不少虚拟现实应用赚得的利润微乎其微。

“我们还是很乐观的。我们认为虚拟现实会越来越好。它增长的方式符合我们的期望,”加布·纽维尔说道,“我们对于外界认为虚拟现实遭到彻底失败的说法也还算能接受。”

“如果你因为可能失败而放弃尝试的话,那你只能去做一些特别无聊的事情。因此,我们希望能让玩家们尖叫起来,并真正为业界带来一次飞跃。”

开放平台

不过谈到开放式平台,加布的心情就好了很多:他对开放式平台抱有真挚的热情,他长时间地与Linux社区有着联系,他对主机业界,尤其是他的前东家微软,颇有微词。

从1980年代到1990年代之间,加布·纽维尔在微软任职,并参与到了早期Windows操作系统的设计之中。不过,他对于最近几个版本的Windows系统以及Xbox Live可没什么好话——限制太多,而有太过于自私。他表示说,很多平台“创造了像是iPhone那样的封闭花园,为想要进入的业界同仁收取高额门票,同时还限制其他想要进入同领域的竞争者”。

“我们现在处于开始阶段,”加布补充说,“HTC Vive是市场上最贵的设备,对于提供完整的虚拟现实体验来说,这个设备还有不少欠缺之处。而在硬件问题彻底解决之前,我们还需要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包括虚拟现实相关的软件内容。”

 “所以,这就是整个虚拟现实平台需要开放的原因不是么?我们需要让硬件的标准公正公开,我们需要让软件的标准也公正公开。这样,开发者们有迹可循,才能更好地探索虚拟现实的前景。这些东西出来之后,我们才能真正检讨过去的得失,并从其他人的得失之中吸取经验,并在标准之下做出很多不错的作品出来。”

价格与成本

与上市公司不一样,Valve有足够的资本往虚拟现实“巨坑”里面填。而对于直接对手Oculus,加布·纽维尔毫不掩饰他的鄙夷,直截了当地说,市场对于Oculus的吹捧实在太高了。

“很多人觉得,Oculus很有可能卖出几百万台机器,所以他们理应得到关注——不过我们,嗯,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作出让几百万人考虑更新自家电脑的(虚拟现实)软件,一点儿也没有。”

“对于硬件爱好者和骨灰级玩家来说,这是好事。我们目前要比几年前在虚拟现实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它仍然处于一个缓慢,痛苦的阶段,一切才刚刚开始的事情。 所以,虽然我们真的很高兴事情的进展——但是的,虚拟现实的‘现实’没其他公司吹捧得那么厉害。”

最大的阻碍是价格问题。今日,一台HTC Vive售价高达800美元,而要带动这个设备,你需要一个高配置电脑。虽然此前预期这一设备会降价,但现在看来,降价并不在Valve的计划之内。

“就算你把现在市面上所有的虚拟现实设备都打2折出售,它能带来的市场也不会有多大。虚拟现实目前不能提供给玩家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让他们每天在这个平台上花20个小时。”

"在技术层面上,很多事情正在得到解决"

“我们认为,有趣的东西总是会在‘高端’用户上面先得到实践。CPU啊GPU啊之类硬件水平的提升会首先让高端玩家在市场上作出反应。当你意识到虚拟现实概念实际上吸引了数百万人的注意之后,你就得考虑成本问题了。有个老笑话是这样说的,‘过早降价乃万恶之源’。”

目前,Valve的工作重心还是在提高硬件水平之上。加布·纽维尔表示说,早期虚拟现实设备依靠手机屏幕进行显示的障碍,已经即将被打破了。

“在技术层面上,很多事情正在得到解决。头戴设备会变得更轻,它们的体积会变得更小,显示的分辨率也会继续提高。这些都不是投机取巧的事情,而制造虚拟现实头戴设备的厂商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这些工作,大家也知道怎么让它们变成现实。唯一的问题是真正把产品生产出来。”

“目前的不少虚拟现实‘设备’还需要手机进行显示(比如Gear VR)。现在人们正在寻找不需要基于手机制造产业就可以实现的显示方案。一旦这一问题彻底解决,整个虚拟现实产业的发展速度将会比手机快得多!”

“虚拟现实设备目前是分辨率低且不成熟的,这是我们的起点;我们的目标则是让它成为比其他任何设备分辨率都高的东西——甚至高于主流手机以及台式电脑。你会看到虚拟现实行业在显示技术上超越其他公司,这件事情会在在2018年以及2019年之间发生,最终当你谈到‘高分辨率’的时候,你只会想到虚拟现实设备。”

目前,Valve计划推出3款不同的虚拟现实游戏,按照加布·纽维尔的说法,它们每款都不一样。此外,它们要比现在我们通常接触得到的“准-实验性质”的游戏完整得多。

加布·纽维尔并没有真正谈及这几款游戏,他只是暗示说这些游戏将不是Valve现有游戏系列的后续作品。“我们在虚拟现实设备上运行了《半条命2》和《军团要塞》,效果还算可以,几乎算得上是一个里程碑了。但他们还是不够引人瞩目——没有人会为了看个电影啥的就买个虚拟现实设备。你必须充满憧憬,充满乐观,这样你才会意识到,虚拟现实平台有着其他平台都不可比拟的独特优势。”

你必须充满憧憬,充满乐观

有一位YouTube播主对于Steam颇为熟悉,他熟知各类有关Valve流传出来的理论和谣言。他勇敢地询问《半条命3》的消息,但加布·纽维尔并未对此作出回应。从他的反应来看,Valve目前的使命是引领业界,而任何在非虚拟现实领域作出的活动,都可能只是浪费时间。但对《半条命3》保持期待仍然有所价值。

其他Valve员工来来往往,告诉我们关于他们对老游戏做出的调整和更新,还报告了关于Steam政策的更改变动。这几乎有些像是客户服务一类的东西,算不上是非常有趣。

现在,加布·纽维尔把自己的信心押注在了虚拟现实体验之上。他确信这是一个重要的技术,很可能将改变世界。显然,他希望自己成为这一变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顾客们实际上是很理性的。譬如说,我有一个朋友买了个新游戏,我看到这个新游戏或里面其他内容有价值和意义的话,才会考虑买它。”

“开发人员则对虚拟现实技术超级兴奋。没有哪个在虚拟现实部门工作的人会说‘噢,我被这个东西无聊疯了’。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地回到虚拟现实部门。他们如果在开发第一代设备的时候产生一个想法的话,那现在就有了十个。”

他最后总结说“所以对我来说,当你渴望成就的东西越来越有价值的时候,你就会越有那种富有成就感的、满盈的兴奋。”

(翻译:刘言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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